*娜灿 现背
“有的人有些事今生早就融进互相的生命里了。”
0.
罗渽民是被冷醒的。
他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窗外枯瘦的枝条,时值冬季,不见绿叶,枝桠上只盛着点点的白雪。他把头转向前方,偌大的教室已经空荡荡,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反应过来已经放学了。
他默默收拾黑色书包,抬头便看见窗外站着两个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女孩,他没能第一时间就露出微笑回应,也许是他成为爱豆的时日还不长,还没习惯有人在了解自己的內里前就对他有莫名的憧憬。因此过了几秒他才对她们扬起礼貌的微笑。
收到他笑容的女孩们露出高兴又有点羞涩的反应,小声打了招呼就迅速跑掉。重新回到学校的这一年多里,他依然与大部分同学存在着无法缩短的距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出过道的偶像艺人,来自最知名的那个娱乐公司,因身体不适而暂时停止了活动。
艺术学校的学生对于跟年轻艺人同班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只是有时早上到学校时罗渽民会看见桌上放着糖果与面包,偶尔也有他不喜欢的牛奶。他默默地把它们放回书包里,总是忘记自己闲暇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吃掉一点,结果书包里的糖果便越堆越多,差点要淹没他的书本。
他眺望了一下窗外,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正陆续走往校门,这样的光景让他想起来刚出道的时候。有时早上跑行程时车会经过学校,他总会掀起一点车内的窗帘,清晨的街道总会有学生们背著书包笑着走过,他放下窗帘,想不起来自己上次拿起课本是什么时候。
就像是上天给了他一个能重新选择的机会,他放下了所有,重新回到普通人的校园生活。他说不清自己对于这样活着是什么感觉,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想念舞台,想念无需顾虑地尽情在粉丝面前表演的时刻。伤痛让他不由得暂时中止自己属于偶像的人生,刚开始他无比盼望能早点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队伍里,偶尔会回公司偷偷练习,但总被母亲严厉制止,逐渐地他还是过上了家里与学校两点一线的日子。
他在之后的日子才发现父母间一直持续着的对他未来规划的争执,一边是觉得他还太年轻想让他多体验几年正常的学校生活,一边是认为他从青春期就付出许多而好不容易实现的梦想就应继续坚持,但两人都明白这些争论说到底只是大人的想法,未来的决定只有罗渽民本人说了才算。所幸父母都愿意倾听并尊重他的意见,只是他自己有时也不由得陷入巨大的茫然中。
一开始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肯定要回去,但练习生时期的那些痛楚与迷茫总在深夜趁虚而入,他茫然地舔拭自己疼痛的伤口,梦想是他最空泛也最珍贵的东西,他毫不在乎地把自己摔得粉碎又重新拼凑,不用任何人的提醒就把自己的棱角磨得光滑平亮,微笑着成为镜头前乖顺懂事的人像。这样想来他好像并没有太多想要放弃的时候,除了一次,他跟同伴参加中学入学式又匆匆离开,成为学生的实感刚漫上心口就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如同被海水打湿的人,在沙滩边愣怔地打了个冷颤,又继续做回在电视里闪闪发光的少年偶像。
等真的回到了没有摄像头的学生生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能与普通人一样在布满青春回忆的海边尽情感受海浪,尽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大海,但面对海时他整个人忍不住放松下来,让海浪涌上他的双腿。他闲暇时还是会与成员们不定期地联络,也一直在留意队伍的行程。队伍回归的MV与舞台每次他都会看很多遍,看着成员们镜头前快乐的笑脸,那种才体会到没多少的融进普通人生活的舒适感就跌得粉碎,他的心又做起盼望起飞的雏鸟,远远地望向属于他的那片天地。母亲总能读懂他渴望的眼神,给予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站在教室外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任由耳机里轻柔的音乐占据脑海。刚走到楼梯的拐角,便看到阶梯下方站着的高瘦侧影,他瞬间愣在原地,情不自禁用目光描摹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对方望向他,眼神里满溢的熟悉的温柔,彷佛已经等待他许久。
“哥⋯”一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被惊讶的情绪压住,连想打个完整的招呼都堵在喉咙里无从抒发。他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看着对方笑着的温柔神情,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渽民,”眼前的人笑着叫他。
“要幸福,要快乐,不要生病,不要后悔。”
看着眼前的人说完这句话后就如同慢慢淡掉的彩虹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在内心里大喊着对方的名字,立刻跑下楼梯,却在某个瞬间突然踩了空,彷佛被一股力量拉扯,身体不断往下坠落。
他瞬间就惊醒。
睁开眼睛,自己又被吞没在熟悉的黑暗中。
距离那段休息时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这是他第一次梦回那个时间点。他默默地坐起身,摁亮了手机屏幕。
二零二一年,晚上七点二十分。
手机屏幕上同时显示好几个来自母亲的未接来电,他这才意识到今天要回家跟父母吃饭,自己却在练习室睡着了。他慢慢回想刚才那个梦,距离上一次见到对方的日子已经过去好久,练习生时期最依赖的哥哥,说过希望能成为自己亲哥哥的哥哥。
罗渽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池韩率,也许是前段时间看到对方要服兵役的消息,每次一看到对方他都会回想起练习生时期的点点滴滴,对方是不可能从自己回忆里抹去的存在。那时他还小,对方又几乎是他们这群练习生里最年长的,对他耐心又温柔,从未错过他每一通不安或低落时打过去的电话。
梦里的那句话池韩率真的对他说过,在对方将离开公司之时,罗渽民直到那时才明白,自己与眼前的哥哥已经彻底失去了成为队友的机会。但对方从没说过要放弃,无论前路有多难多窄他都是拼命追着光奔跑的人,每次见到他罗渽民都会意识到自己的路其实已经顺利许多,如果自己曾经最依赖的那个人都没有放弃,那他又有什么资格退缩。
他在那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来,这条路是他坚持多年的梦想,路上有等着他一起继续走下去的同伴,有他渴望已久的舞台,有一直期待他重新出现的粉丝。他抱着巨大的期待与憧憬,把那些伤痛远远抛在背后,无论前路是刀尖还是火海,他都义无反顾地走到了现在。
他默默划过手机屏幕,眼前是自己睡着前在看的论坛帖子,关于自己的截图与许多不堪入目的评论再次填满了他的视线,他轻轻地放下了手机,选择再次暂时与黑暗作伴。
哥。
如果,如果我有点后悔了呢。
1.
有段时间里跑行程的时候罗渽民总容易犯困,只要坐到待机室的沙发上,很快就会闭上眼睡过去。其他成员们则一如既往地笑闹着,他总能听见李楷灿跟黄仁俊闹在一起的笑声,听着听着就整个人往沙发一边倒过去,醒来时才发现李楷灿靠着他睡着了。后来他看物料,才知道李帝努拍下了他们两人依偎着睡着的一幕。
李楷灿没有捉弄他,也没有纠缠想要吵醒他,而是就那样难得安静地轻轻靠着他一起睡着了,倒有点像是偷偷黏糊着人类睡觉的小狗,这个画面还是有点值得珍藏的,因为会让他回想起以前练习生住宿舍时偶尔也会一起睡的两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李楷灿太忙,也许是自己离开太久,两人的距离变得逐渐远了起来,双方似乎都不是自己在一切情况下最先想到的那个人,本来有机会在同个队伍一起活动的话关系应该能更亲近些才是,可比起他李楷灿总有自己的最优先选择。而他在刚回来的那两年,也总对其他成员施加浓厚的关心与兴趣,不知不觉间就把对方遗忘在原地。明明兜兜转转认识了快七年,从最开始进公司就一起练习,又分配到一个队伍一起出道,他们两个却像是舞池里牵着各自的舞伴无数次相互擦肩而过的存在,彼此都暂时地忘记了两人在黑暗里牵着手笑着跳舞的往昔。
因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能来得及意识到李楷灿对于自己的特别。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一切感到疲累的呢?他已经不太记得了,与身边人的相处总在玩笑与打闹间过去,有时他的真挚想法如同飘在水面的叶片,一不经意便被翻进河底,水流则继续维持着往日的欢快。一次两次地被吞没他可以无所谓,可那些对同样真挚回应的渴望的落空日渐积累,他不受控地感到疲累。
谁不会想要被理解,谁不会渴望被安慰,谁不会想要成为谁的最珍贵。
不知为什么他有时会想到李楷灿。李楷灿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明白怎样轻松些地活着,罗渽民却自觉学不会。他缺席的那段时间意味着成员们与他共有的记忆中存在一段漫长的空白,似乎正因为如此,自己与成员们并不如其他人般默契。他茫然无措却又偏执地想要补足这块缺失,试图做更多,他告诉着全世界他可以付出许多许多的热情与柔软,他告诉自己那些是爱,他要把爱送给所有人。
付出也许会有回应,但不一定会有同等的回报,有时别人无法真正理解他想要的是什么,有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自顾自将过于浓厚的心意施加给他人,却往往让大家懵成一团。一个人不可能一直付出同样的热忱与耐心,当他感到些微的疲累而难以如同以往一样热情的时候,他只想躺回他的被窝,如同躺在一个棺材里那样的姿势与这个世界隔绝。
粉丝们会宽容地理解他有个属于自己独特的精神世界。他刚开始也曾对自己被理解报以期望,但其他人似乎总难以明白大多数时候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回应。
有段时间他爱上了摄影,成员们总会尽力配合他的镜头,只有李楷灿会做些不好看的表情甚至直接逃跑。他不嫌对方烦,毕竟那离他的底线还很远,尽管每次修图的时候他都要在无数张李楷灿鬼脸重影的照片里筛选然后再无奈地放弃。
直播的时候,李楷灿直接承认自己就是罗渽民的那个麻烦,“渽民拍我的照片大概十张中有九张是用不了的。”
哪止啊,“是三十张里有三十张用不了。”
身边的同伴直接开起了玩笑,“不需要的照片快点从内存卡中删除不是更好吗?”
他没有多想就不禁发出那种感叹的声音,“就有点⋯可惜嘛。”
他意识到李楷灿的眼神一下子盯上了自己,连他自己也一愣,原来自己会觉得那些不能用的照片删掉是可惜的。李楷灿面对他坦然的话语反倒抿起了嘴巴,明亮的眼睛盯了他几秒又移开。下一次他举起相机给对方拍照时,李楷灿倒是站在原地不动了,有点懵地问他:
“渽民啊,我该怎么做?”
什么该怎么做,专业爱豆李楷灿可从不会问摄影师这种问题。每次两人在一起时,李楷灿都会莫名地挑起一些小事端,自然最后只有被他训话的份,明明比自己大两个月,可一点也没有哥哥的样子,偶尔还会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罗渽民自恃比他成熟,但舞台上当他想要一个击掌李楷灿偏不伸出手时,那只麻雀便换成了他。
那样调皮的李楷灿有时其实很听自己的话,罗渽民说话时总能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不过每当他看回去,李楷灿又要移开视线。
这个人真是奇怪,但罗渽民那时没有放在心里。
尽管大部分人提到李楷灿时所能想到的首个相关人物不会是他罗渽民,但实际上他跟李楷灿偏偏又是大多时候更能互相理解的存在。也许是因为李楷灿也时常会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也许是李楷灿足够聪明能猜透,又或许是李楷灿总是无条件地容纳自己,对方不在的时候罗渽民都是默然地坐在那任由情绪在心里起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全明白或做出他希望的回应。但只要李楷灿在,他高涨的情绪一定会有人接应,有时想到一个别人不理解的梗,直接表现出来时李楷灿也会积极捧场,这种情况多了便显得他们俩像一对刚逃离病院的神经病。但罗渽民总为此感到快乐。
而表面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楷灿其实也会在无措时依赖他。
那次Dream和127赶上了一起的海外行程,他记得还没步入夏天,自己穿着一件黑色的厚外套,尽管那时自己已经重新开始活动了一段时间,但他仍没能完全习惯机场涌动的人潮和数不清的镜头。沸腾的机场里他沉默地低头跟在经纪人身后,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由得不断地深呼吸着,在那个瞬间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想要逃离的冲动。
就在那个时刻他感觉到有人隐隐靠上了自己,第一想法是不是哪个粉丝被挤了上来,直到他朝旁边打量了一眼才发现是李楷灿。他本想开口问李楷灿怎么突然就从前面落后到自己旁边来,却发觉对方的脸色竟少见地带着些不安,目光扫视过前方的人群又快速地低下头,眼神是无法言明的慌张。
下一刻李楷灿看见他,忙拉住他的手又挤到了他的前方,一只手微微往后伸,挡住了差点想要挤上自己的人群。
罗渽民这才意识到李楷灿是不想让人挤到他的腰。
他跟着李楷灿刚才的眼神往前看去,竟然看到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私生,他知道对方从出道开始就一直跟着李楷灿了,没想到自己回来后还能再见到对方,看来李楷灿应该在他看不见的时日里忍受了许久。此时周围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加拥挤,罗渽民几乎是贴上了李楷灿,甚至只要把头稍微往前一点就能把下巴放上李楷灿的颈侧。哪怕是在如此吵闹拥挤的机场,罗渽民在这无比靠近的距离里仍清晰地感受到李楷灿带着些急促与不安的呼吸。
罗渽民伸出手想要去抓李楷灿的手,却只抓到了对方羽绒服的衣袖,他猜李楷灿的手大概是在袖子里握紧成了拳头。下一刻,他的鼻尖擦过李楷灿柔软的头发,依旧是跟以前一样的洗发水香味,这么多年了李楷灿依旧还在用着那一款。他扯了扯李楷灿的衣服袖子,李楷灿在原地愣了愣,他只好在对方耳边轻声开口。
“别怕。”
然后李楷灿从厚重的羽绒服里伸出手紧紧牵住了他。
跟李楷灿相识那么多年,罗渽民知道自己已经变化了太多,他不再是无害的小孩,內里的一部分无由来地变得冷漠,另一部分却依旧偏执地在寻求爱与理解,常年的挣扎让他逐渐变成了沉默的蜡像。李楷灿该依赖的不应该是他这种人。但在对方柔软又湿漉漉的眼神望上来的那一瞬间他又立刻梗住,就像是有什么温暖着他让他开始逐渐融化,心脏跳动的速度不由得加快,太久没有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久违地感受到便只觉得快乐,他知道李楷灿向来很少对其他人坦露自己的脆弱。
他那时才体会到了他们牵手的那一瞬间便是见证他们相处多年的所有。
想到这他不由得一笑,然后只感觉本来被什么撑着的自己往下一坠,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是眼神明亮的黄仁俊。对方看着他因为撑着脸打瞌睡而有了压痕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
他随意地扫视周围,乘客们陆陆续续地登机,眼前除了经纪人以外加上他只有五个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个关于李楷灿的梦。眼看就要轮到他们,黄仁俊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起身背上自己的包,挪动了两步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腰在发痛。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部,疼痛感变得更加强烈。由于这次行程是当天来回,他根本没带上止痛药和膏药贴。李楷灿因为腿部之前受过伤所以时不时旧患就会发作,平常也随身必备着那几样自己也会用到的东西。此时他倒是有点想念一见他走路姿势不对就会快速从包里拿出药贴一边嘴上嘀嘀咕咕念叨他的李楷灿了。
黄仁俊似乎注意到他的速度慢下来,转过身便看到他正扶着腰便问他怎么了,他无视并不剧烈的痛感,向对方摇了摇头,下一刻黄仁俊叹了口气,轻轻地跟他说道,“渽民,痛的话就要说出来。”
罗渽民一下子愣住。
可是李楷灿不需要我说也明白我在痛。
2.
曾经的Dream对于李东赫来说是无比珍贵的限定存在,现在的感受要比以前安稳许多,不用再担心眼前的梦会随时消失,但曾经所谓的有限时日里与同龄伙伴还有弟弟们的相处与回忆与现在比较起来似乎更加难以忘怀。大家一起做着这个世界的彼得潘,答应即便分离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最珍贵美丽的小岛。
一直以来其实他都不愿意太多提起自己的疲累。偶像工作需要花费大量心力,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又不再如同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有着惊人的活力,因此,迈入成人时期后他沉默的时刻也变多了起来。127的哥哥们知道他赶行程忙得有时饭都没得吃,回去晚了都会让出浴室好让他早点休息,127的成员们之间辈分分明,和跟Dream的相处是截然不同的体验。他总是珍视一切,哪怕很多时候无法赶上Dream的行程,这个梦于他而言仍然无比珍贵。
他与Dream成员们相处向来都是轻松愉快的,但罗渽民一直是个小小的意外。倒不是说他跟罗渽民的关系差,只是有时他也无法完全读懂罗渽民的想法,对方的野心与苦痛总是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他不是不知道罗渽民与家里因为前途而有过分歧,在负伤而选择短暂休息之后成员们也曾被职员告知过对方也许不会再回来的可能。
怎么会不再回来呢,李楷灿不明白。那样喜欢着舞台的人,那样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那样有着被所有人喜欢的笑容的人,怎么会不再回来呢。那时,一直以来觉得罗渽民休养好了就会回来的那份理所当然和那份期待破碎得几乎再也无法拼凑,他没有再去多问,害怕得到的是被确认的答案。
一直以来都并肩前行的人,也应该一起走到最后才对啊。每次想起这个似乎即将到来的事实,李东赫的情绪都会不安地上下起伏,但他从未透露丝毫,自然也从未对其他人开口说过几年前狭小宿舍里属于两人的那个黑夜,一直替曾经把全身重量托付于他身上小小的罗渽民保守着这个秘密。
那时罗渽民还叫他东赫。
在那个寂静的深夜,李东赫起来去了趟厕所,出来时突然听到了什么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他打开客厅的灯,看到在灯光下扶着腰试图艰难起身的瘦削身影。李楷灿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立即跑到罗渽民跟前,看着眼前男孩面色苍白的脸庞,他立刻拉过对方的手搭上自己肩膀,随后蹲下身,将男孩小心地背回了两人一起的小房间。
将罗渽民放到床上时,李楷灿只觉得罗渽民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轻。对方那时还没他高,罗渽民平时住在宿舍的时间不如他那么多,所以尽管李东赫知道眼前的人腰不太好,却不知道原来这么严重。深夜的房间里,冰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罗渽民湿润的眼睛里便沾了那么一点碎裂的光,让李楷灿看了不由得有点愣住。他看着罗渽民艰难地起身,把手探向抽屉,眼神执拗,紧咬牙在一片黑暗的抽屉內里翻找。李东赫立刻帮他伸手往里找,却只翻出来一盒已经吃了一半多的止痛药。
他去给罗渽民倒水,又把药拆出来放到对方的手里。等罗渽民吃完药他扶着对方好顺利平躺时,才发觉男孩的背都早因冷汗湿透,只能是又去找了毛巾,给他稍微擦了擦,就在掀开衣服的时候罗渽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东赫啊。”
他立刻就知道对方要说些什么。
“你还要瞒多久?”
现在回想起来,如今的罗渽民已经不再向他露出那样的眼神。就像是溺水的人紧抓着一根浮木,他深知无论当时发现罗渽民的是谁,都会被男孩那样的目光注视,可偏偏那个时刻那个人就是自己。他无言地在熟悉的黑夜里沦陷于罗渽民那双永远漂亮的眼睛,小小的对方第一次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他便轻手轻脚地躺进对方的被窝里,小心翼翼地避开腰,手轻轻地揽住男孩的脊背,李楷灿到现在都还记得罗渽民忍受疼痛时小声而急促的呼吸。
李东赫偷偷地借着不能再贴近的距离用嘴巴蹭过罗渽民的眼角。
可不可以不要让他再痛。
那个夜晚在两人无端的默契里变成一个小小的秘密,一直压在心里不再提起,每次回想起来李东赫都只觉得有什么压着他的心口,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只得长叹一口气。回归结束没多久,那个乖巧懂事从不让人担心的男孩腰部伤痛加剧,不得不停止所有活动回家休养。李东赫拼了命赶到Dream的宿舍时,只来得及在电梯门口见到拉着行李的罗渽民。
他还记得罗渽民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和自然地回馈在他眼角的亲吻。
“楷灿啊。”
他看不清罗渽民的笑脸,因为不想流出来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野,从那一刻起,他就是罗渽民口中的楷灿了。
自从得知对方有可能不会再回来,李楷灿的胸腔总是会被呼吸间带起的刺痛感涨满,疼得他下一瞬间好像就要掉下眼泪,但这肯定远不如罗渽民感受到的痛吧。李楷灿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是可以让罗渽民认输的,一定没有,哪怕腰疼得站不起身罗渽民也没有说过一句痛,哪怕对方站在人生路口独自面对重大抉择,他也坚信罗渽民不会放弃他想要的未来。在黑暗里坚持了这么久,罗渽民就算要把自己点燃,也会竭力成为这世界的一束光。
所以看到罗渽民重新出现在练习室时,李楷灿虽并不意外但还是愣在了原地,就像是自己最珍视的东西突然消失后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种感受让他像被抛到了柔软的云彩里,却又无法与别人分享。看大家都笑闹着欢迎对方的模样,他轻轻地把那些太过于真挚的想念和关心咽了回去,只在直播里用撒娇的口吻宣之于口:好想你啊。对方却问他是不是真心,他内心本就微弱的火苗一下子就被熄灭,不得不说逃避可耻但有用,他借故唱起了歌。
他们两个都不是童话故事里能获得宝藏的勇者,罗渽民大概在屠龙的路上就会因为险恶的人心而丢了命,而李楷灿一出生认为自己就是世界上那最邪恶的巨龙,命中注定等待着与勇者相遇。罗渽民玩笑似的说过,如果不入这行绝对不会与李楷灿遇见,李楷灿才后知后觉,如果罗渽民当初真的没有回来,他们两人最后大概就真的只能停留在曾经的队友。
不然当初他怎么会忍不住在直播里对罗渽民严肃地说不要再生病。
不要再犹豫,也不要再痛了。
与Dream的相处多数是轻松与笑闹的时刻,与之不同的是,127的成员们更年长,打工人们面对公司某年跑这跑那的策划和不断变化却始终模糊的目标总会心生茫然和疲累,成员互相之间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有事就要直接说出来以免产生误解和分歧。在李楷灿记忆里,哥哥们总谨慎地对待着这份约定。
不一定要互相理解,做到互相尊重就足够了。
而Dream是一个充满了同龄氛围的团队,又有两个比自己要小的弟弟,李楷灿自然地也把这一点在Dream里实行起来,但轻松的氛围背后总会有些敏感的情绪不易察觉,罗渽民刚回来的那一年面对除了李楷灿以外的成员们就像是一个辛勤耕耘的园丁,每个成员都是他心上的花朵,他近乎忽略自己地去用爱意作为化肥施予其他人,李楷灿因为身分特殊便只能在花园门口默默看着,不管他多闹腾都打扰不了似乎永远兴致勃勃的这位园丁。
少数时候他会与罗渽民互相打闹或抱着罗渽民不放手,罗渽民这个总是面带灿烂微笑的园丁有时看见李楷灿出来捣乱就像看见偷花贼一样叽叽喳喳地就要提起铁水壶冲出来要洒他一身,李楷灿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便觉得有点委屈。
大家都分到了你的爱,那我呢。
李楷灿不是不能理解罗渽民的努力,尤其是对方还缺席了顶着限定队这个头衔的队伍这么久的时间,尽管李楷灿很想告诉他其实不用那么努力也可以,一定会有人珍视他的心意,但他又怕罗渽民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又会陷入不安的怪圈里,最后还是没有打扰对方,与同伴们数着毕业的日子继续笑闹。
罗渽民要是从头到尾都对他不管不顾也就算了,他却又偏偏会在自己最脆弱的那会出现,往往是他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或者因为曾经的旧患发作而疼得讲不出话的时候,以前总是他给罗渽民贴药膏,谁能想到有一天被递药膏的对象变为自己,尽管他想说自己还有的,却只能无言地收下。
但他还是没忍住对神情温柔的罗渽民开口。
我讨厌你。
我从发现你腰伤忍着不说的时候就开始讨厌你了,你明明跟我一起生活却不肯告诉我你的疼痛,我讨厌你,你的离开害我难过睡不着觉,却连一句再见都不曾对我说,我讨厌你,你回来了这么拼命地把温柔与体贴留给所有人却固执得不留一点空间给自己,我讨厌你。
因为太在意你,所以更讨厌你。
李楷灿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戳破罗渽民的伪装,但他就是做不到,他不是无法理解罗渽民,只是他无法忍受罗渽民那副付出一切甚至搭上自己的模样,明明不用那样做也能得到足够的珍视与喜欢,至少李楷灿会小心翼翼地捧住不让那些脆弱珍贵的心意白费。他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罗渽民从钢丝上跌进深渊,没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永远地给予,没人能保证自己有无尽的爱,不管是谁都会有被掏空的一刻,他怕对方会被感情的黑洞吞没。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为自己稍微想一想的罗渽民。李楷灿忍不住肩膀颤抖,觉得自己好自私,其实他最讨厌的还是罗渽民把一切分给了所有人却没有留多那么一点给自己,他抑制住自己肩膀的颤抖,却听到身边的人轻声问他。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李楷灿想了很久,他不敢去看罗渽民那溢满了柔软的漂亮眼睛,他想告诉罗渽民其实辛勤的园丁也可以开口要求温柔的回报,他想告诉罗渽民可以不用那么害怕毕业后的路,他想告诉罗渽民很多很多,却因为哽咽而不得不沉默地垂下眼皮。
“你永远都足够好。”
在那时的一切快要结束时李楷灿没法再留意其他任何事情,当得知这场梦要散场时他难过得掉眼泪,台下的粉丝们也跟他一起哭着,而他久违的哭泣得到了某个人的注意,对方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了毛巾。事后李楷灿回想起那种被照顾到的感觉,就像是浸在温热的水里,心里快要冒出幸福的泡泡,当然如果连自己哭了某人都还不稍微关心一下他的话他可能会难过得哭第二次,抱紧对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再骂个二十句我讨厌你。
聚餐时间里罗渽民任由喝了酒的他抱了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迷迷糊糊中他抓着罗渽民的衣角不肯放手。
“渽民,不要忘记我。”
然后清醒过来的李楷灿又不由得立刻从这场梦里抽身去赶另一个队伍的行程,那段话彷佛都被两个人放在了脑后,只是偶尔想起时会轻轻叹那么一声气,忍不住猜想自己不在对方身边时对方会做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直到再次镜头前正式相见,罗渽民轻松地将李楷灿抱了起来。
李楷灿难得的请求,他怎么会做不到。
3.
罗渽民拿着装了冰块的盒子往玻璃杯里倒,想要往杯子里倒那么点冰块,然后再拿杯子去咖啡机前装他提前按好的四个shot。
梦总是要醒的,而所有人又被塞入了另一场梦里。他本以为自己的梦是成为一只蝴蝶,在梦结束之际以美丽的模样死去,等待下一次新的旅途,而不是从泥土里被挖出来洗干净再做成无用的标本。
曾经的他总觉得限定队伍时间短暂,过一天就少一天,所以他拼了命想要留下美好的回忆,试着将心意洒向全世界,他从未坦然地承认过自己的疲累,从未说过得不到同等回报的失望,也从未直视过自己伤痕累累的內里。
不是一切不够好,只是那些对曾经的梦的不舍与难过就像是一个笑话,破碎在冰冷的空气里。
现在想来也许那一刻他心里的某一部分已经永远地死去了,他拿着手机再次点开之前看过的帖子,往下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
多年来艰难挣扎坚持下来的结果换来的是这样的评价,在练习室做的梦再次浮上他的脑海,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现在这条路,大概是坦坦荡荡地当着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吧。
妈妈的信息发了过来,他不由得有点意外,刚想问对方怎么半夜了还给自己发信息,却不由得回想起上一次在家吃饭时妈妈提起自己最近有点失眠,他当时很快就网购了两个网上听说对睡眠好的枕头送了过去,他知道如果现在回覆妈妈的话对方肯定又要念叨他这么晚还不睡觉,所以还是放下了手机没有回覆。
这样想着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半夜喝这么多咖啡,你不睡觉吗?”
罗渽民放下手机转过身,眼光淡淡扫过眼前拿着袋装方便面和小锅的李楷灿,对方应该是刚打完游戏出来煮宵夜。
罗渽民不想花心思去想一个半夜喝咖啡的理由,而是很坦诚地跟李楷灿开口,“我⋯不想做梦。”
李楷灿很明显地愣了愣,按照正常的流程李楷灿一定会问自己怎么了,但罗渽民知道李楷灿肯定也看了那些帖子,只是他很累了,哪怕李楷灿想给予他关心他也提不起足够的精力去回应。
李楷灿见他抿紧了嘴巴,便自觉地不再多提,拎着方便面晃了晃,“要吃吗?我做喔。”
罗渽民皱着眉摇摇头,一脸对方便面的嫌弃。李楷灿看他终于露出一点生动的表情,这才放心了点,让开些位置方便罗渽民出去。看了眼对方离开的背影,李楷灿重新将精力集中在夜宵上,倒水,加热,抬眼却看到罗渽民的手机放在一边,屏幕还亮着。他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这个人又在想些什么,连手机都忘了拿走,拿起来便看到论坛里讨论罗渽民最近行为的热帖,里面全是难以忍受的恶意回覆。
李楷灿关了火便往罗渽民的房间走去,还没走近房间就听到什么东西的碎裂声,他快步走进去,看到房间地板上深色的水渍和碎成块状的透明玻璃,刚想开口让罗渽民走远一点,就见对方蹲下身用手拎起了一小块玻璃,阻止的话还在喉咙里,罗渽民拿着玻璃碎块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头,鲜红的液体他的手中流淌出来。
李楷灿握着的手机啪地掉到地面,罗渽民抬起头,只看见李楷灿冲出房间的背影,手心的钝痛感终于将他从混沌的思绪里扯回来,回过神便只见不断滴落在地板上的血。他还没来得及想到怎么处理,就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以及李楷灿的大喊,“不准动!”
他愣愣地看着李楷灿提着医药箱冲到他面前,一边拉起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一边示意他坐下。罗渽民的思绪都被手心的钝痛感所占满,没有多加思考就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他从未见过李楷灿这般手忙脚乱,给他清洗伤口的时候竭力维持平静,可是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李楷灿凑近仔细观察罗渽民手上的伤口里有没有掺着玻璃碎片,所幸罗渽民没用太大的力气,伤口看起来并不深。李楷灿仔细地帮他消毒伤口,后又拿起纱布一层一层帮他包扎好。
“如果还继续流血的话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了吧,要是被拍到的话粉丝会担心。”
李楷灿没好气地翻了罗渽民一个白眼,“既然怕粉丝担心那干嘛要这样对自己。”
“我只是⋯”罗渽民低下头看着包扎好的那只手,“觉得自己很像它。”
李楷灿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说自己像这玻璃碎片。他命令罗渽民坐着别动,自己起身将玻璃利落地清理干净,收完尾后回房间,罗渽民正对着电脑翻看着给自己拍的照片。
原来这家伙半夜不睡觉就是在忙活这个,李楷灿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着罗渽民关上了电脑,房间里柔和的灯光漫不进罗渽民的双眼里,李楷灿听到对方轻轻地问他,“楷灿,我真的无法被理解吗?”
也许从罗渽民决定不顾一切的那刻起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拼命地付出一定会榨干自己的所有,偏偏他的眼里又永远都满布希望,辛勤的园丁付出再多也控制不住所有花朵们生长的模样。或许罗渽民不是没有猜到结果,可他难以后悔,因为付出的时候他真心地被快乐与期盼所填满,他曾经以为梦会在最好的时候结束,可筋疲力尽的他却被重新拖入了另一场梦里。这次他无法再全力地绽放自己,可不管是谁都已经把他当成了永远会给予爱的孩子,但他早就被耗尽了希望,他便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躲到无人的角落化作泥土。
李楷灿也知道罗渽民有时并不快乐,嘻嘻哈哈的表面破碎后玻璃渣会掉到谁的身上,尽管没人再向罗渽民讨要更多,可他却越来越疼痛难忍,他只觉得自己走在了刀尖上,每个人都觉得他充满了爱觉得他不会痛,在外界的质疑下渐渐地罗渽民也陷入了一个怪圈里,他难以再去爱任何人,他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爱会不会爱,他是不是真的內里都填满了无情无义的虚假,是不是永远都无法被众人理解那么一丝一毫。
只有李楷灿明白罗渽民真正想问的问题。
我真的无法被其他人所爱吗?
谁没有对这场梦和这个体制感到失望过呢,被定下来的方向一次又一次被打碎,李楷灿来回忙到要疯掉的时候也会陷入巨大的茫然与无措里,所幸他有一直支撑自己的理由,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哪怕不是同等的,总有人会成为你的力量。罗渽民也许会因为付出所有而对无法再爱这个世界感到痛苦,但他也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像自己一样珍惜与喜欢罗渽民。
罗渽民付出一切的真心是真心,那他想要渴求爱与回报的真心难道就不是真心了吗。
李楷灿深知罗渽民就是那个即便会因人心险恶而死在路上也不会后悔帮助他人的勇者。罗渽民哪怕无数次感到疼痛,也依旧心甘情愿被这扭曲的梦搅得稀碎,他开始深深地后悔自己应该早点就察觉到罗渽民的想法,身为同伴却让对方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他不由轻轻去摸罗渽民的脸。
有着柔和灯光的房间里,罗渽民的声音很轻。
“我从小到大都一直想当个乖孩子,妈妈告诉我要学会爱别人,这样才能收获到爱。”
“可是我学会了爱别人,好像却无法爱自己了。”
罗渽民的脸上满是困惑,直到此刻他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痛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真心。
李楷灿轻轻握紧罗渽民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罗渽民,眼里填满了罗渽民一直渴望的柔软与勇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都要相信,因为从最开始我就在你身边了,这么多年我对你来说肯定也有那么点特别吧,因为渽民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有些问题我无法告诉你答案,但有些我还是知道的,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巧克力球。”
他悄悄地与罗渽民五指紧紧相扣,“你的手,你的声音,你的爱,你的一切都很重要,这是属于你的宝物,我们是队友,所以你身后永远都有我,我们这场梦没有你,就永远缺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角。”
两人坐到了床边,李楷灿看着罗渽民的脸庞,想起了那些小小的两人共同度过的夜晚,突然意识到两人间的许多东西或许今生也无法改变。
陪对方度过孤独而痛苦的日子是自己,在灯光下握对方汗湿的手感受剧烈心跳的是自己,跟对方一同跌跌撞撞追寻梦想的是自己,而这辈子要陪对方走过分分秒秒的队友也还是自己。
有的人有些事今生早就融进互相的生命里了。
“你刚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你不要再生病,其实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快乐,能不带后悔地走这条路,也许你现在会感到很痛苦,但我一直在这里,我就像绷带一样一直包裹着你,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队友。”
他关上房间的灯,如以前一般凑近去轻轻蹭过罗渽民的嘴角。
“也因为我一直在喜欢你。”
罗渽民一下子愣住。
他瞬间就回想起许多年前只属于两个人的那些夜晚,小小的李东赫用力背着他走出黑暗,用自己的身躯包裹住他请求这个世界让自己不要再痛,而当李东赫成为了现在的李楷灿已经不再开口请求些什么,却仍会沉默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疼痛,做包裹他伤口的柔软纱布。
罗渽民开始慢慢回应李楷灿的吻。
接下来的路再怎么艰难似乎都没有关系了,从前到以后,让我们永远是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