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李佳灿最近喜欢上了滑板，但这都是因为李丽诺。
“怎样，下不下得来？”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女孩子脚踩滑板稳稳冲下斜坡，熟练地缓冲后再停住，转头看向李佳灿。此刻有些慌张的李佳灿脚下是自己的滑板，比起技术娴熟的李丽诺，她只是个刚接触滑板两三天的新人。
“我应该不行…”
“没关系，你走下来吧。”李丽诺也觉得这个斜坡对于滑板新人李佳灿来说有点太难了，如果跌出去脸破相就不好看了。李佳灿默默双手抱起滑板跑下斜坡走到李丽诺身边。
李丽诺难得今日不用上班，睡到自然醒了就约李佳灿吃饭。手机震动起来时李佳灿才刚放学，黄仁筠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商场逛逛，她说李丽诺已经约了自己。
黄仁筠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李丽诺是曾跟李佳灿同班的女生，以前总会看见对方与李佳灿走在一起，等自己升上高年级与李佳灿分到同班后对方却不见了。黄仁筠曾问过李佳灿，李佳灿解释说李丽诺没继续读书，已经出来工作了。
李佳灿感叹着自己真的好饱，晚饭两人吃的烤肉，每次吃烤肉都是李丽诺烤完塞给李佳灿吃，所以李佳灿总是很容易就吃撑。她和李丽诺一起走到轻铁站，李丽诺看着驶进站台的轻铁，转头跟李佳灿挥挥手，“我走啦，拜拜。”
“拜拜！”
李佳灿看着轻铁在寂静的黑夜里慢慢驶远。
工厂区在夜里很安静，一栋又一栋的老旧大厦逐渐被其他新楼取代，矗立在夜色里几栋旧楼的玻璃都蒙上了厚厚的灰。每次走在老旧的工厂区，李佳灿便觉得自己像穿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纪录片。数不清的巴士在结束一天的运作后在深夜里驶进统一停放的车厂，李佳灿能听见无数车辆的引擎声慢慢消失。
一些五金店和修车铺还开着，有些店门口铺顶挂了许多管道零件，数不清的修理工具随意丢满在水泥地上。白色灯光从店铺里跑出来，明亮的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海面上立起的灯塔，只要望见这束光便不会觉得独自老去着的工厂区太孤独寂寞。
灯光映着李佳灿线条有点圆圆的侧脸。夜逐渐深了，街道上是三三两两走着的行人，马路上偶尔经过一辆车。看着空旷的街道，李佳灿将滑板放到地上，双脚前后踩上去，轻松地滑出一段距离。不远处的便利店在昏暗路灯下显得整间店铺很是明亮温暖。
然后李佳灿见到一个身影从便利店门口走出来，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第一瞬间她不由得惊讶地挑眉。对方很快也看到了李佳灿，笑着对她挥挥手。李佳灿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容，下意识地想转弯朝对方滑过去，但下一刻她踩了个空，没掌握好平衡便整个人飞出去，然后她听到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蔓延到全身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叫出声，被疼痛占据整个脑海的她似乎听到一声惊呼，她微微抬起头，在她视野里有双穿着黑色鞋子的脚往这跑来。她挣扎着想起来，却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碰上自己，下一刻罗渽旻双手揽住她用力把她搀扶起身。
李佳灿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疼着的双膝，两只膝盖都被沥青地面磨出了伤口，然后只觉得手掌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佳灿，你受伤了！”罗渽旻紧皱眉头，有些不忍但依旧仔细查看李佳灿全身上下的伤口，有些摔伤的地方一直在渗血。她小心地扶着李佳灿，看见女孩还能迈步走路便将对方手臂搭到自己肩上，“跟着我慢慢走，你的伤口一定要消毒。”
从疼痛中逐渐回过神的李佳灿第一次从罗渽旻口中听到这样半带命令的严肃语气，她本想说不用，毕竟这里离她家很近，走多一阵便到了。
但看着罗渽旻紧皱的眉头，感受到对方用力搀扶着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不知道罗渽旻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也许是对方的家吗。李佳灿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罗渽旻从小到大认识这么多年，她也依旧不知道对方住在哪。她悄悄打量着罗渽旻眉头紧皱的好看侧脸，轻轻点头说了声好。
罗渽旻搀扶着李佳灿拐弯走进一间矮而老旧的大厦。以往李佳灿总是会路过这些模样破旧的大楼，却是第一次走进大楼里面。看着眼前级数不多的阶梯，罗渽旻开口，“忍一下。”
只是几级阶梯而已，李佳灿竟然从罗渽旻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紧张。对方扶着她慢慢一步又一步，这时她感觉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只是走起路来还是踉踉跄跄。
罗渽旻就着她行进的速度陪她走完楼梯，两人慢慢走到走廊尽头。李佳灿走进眼前老旧生锈的货梯门，货梯缓慢地往上升。出了货梯门走出楼道口便感受到一阵凉爽的风。原来这幢大厦二层有个大阳台，她们走进有着亮光的拐角。
转过拐角李佳灿才看见明亮的灯光是从一间小小的店铺里溢出来的。白炽灯照着店铺里各色各样的单车，老旧的电风扇放在地上吱呀吱呀地转着，地板上是各种修车的工具与零件。
店铺里的男人正埋头修理着单车。罗渽旻扶着李佳灿走进店铺，大概是怕李佳灿绊倒，罗渽旻把地上的零件踢到一边，再扶着李佳灿让她坐在一把旧木椅上。
中年男人抬头打量李佳灿几秒，李佳灿看着自己手掌上渗血的伤口，止住攥紧衣角的想法，正当她紧张地想着要怎么跟男人打招呼的时候，罗渽旻的声音从柜子旁的门里传来，“阿爸，消毒伤口的东西在哪？”
李佳灿看着男人应了声便放下修理工具，走进去前还对李佳灿笑了笑，算是跟她打过招呼。李佳灿立刻跟对方点点头看着男人走进去。不到一阵罗渽旻就撩起门前的帘子走出来，手上拿着个小小的医药箱。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你带朋友过来。”中年男人的身材又瘦又高，有一双跟罗渽旻很像的眼睛。
“是啊。”拿着医药箱的罗渽旻随意地开口回答。
李佳灿看着罗渽旻走到自己面前，把医药箱放在地上，跟着便蹲在自己身前准备帮她清洗伤口。罗渽旻低垂着眼皮，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漂亮的嘴巴没有扬起也有点像在温柔地微笑。
明亮的灯光落在她五官轮廓上，完全不知自己无意间流露的柔软模样映进李佳灿双眼里。李佳灿感受着微凉的温度碰上自己，罗渽旻修长苍白的手指握住自己小腿，另一只手拿着棉签帮她消毒伤口。
夏天的风吹过罗渽旻的校服裙，柔和的声音传进李佳灿耳朵里，“痛吗？”
李佳灿的思绪已经不知跑去哪里，等回过神后意识到自己没听见罗渽旻刚才的话，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惑的“嗯”声。罗渽旻嘴角便轻轻扬起，笑着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又稍微站起身，弯下腰整个人凑近李佳灿。
李佳灿感受到自己手背被冰凉的柔软包裹，对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李佳灿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好看面庞，她的面颊甚至能感受到罗渽旻呼出的温热气息，下一刻罗渽旻凑近自己手掌，微微张开嘴轻轻吹了吹自己的伤口，一瞬间整个世界上李佳灿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加速的呼吸。
罗渽旻清洗伤口的速度很快又仔细，消毒完后又给李佳灿小心翼翼贴上纱布，再用医用胶带固定。做完一切后她就松开李佳灿的手，低身收拾医药箱，“弄好啦。”
“谢谢你…”李佳灿懵懵地看着自己被处理好的伤口，回过神后才认真开始打量起店铺里的一切，“这间店铺是你家开的吗？”她不由得有点好奇地问罗渽旻。
“嗯，我阿爸开的，他很喜欢单车。”罗渽旻把医药箱放好，接着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李佳灿身边。
店铺里堆放的东西不算整齐，可地面却很干净。哪怕已经是深夜，罗渽旻依旧穿着白色的校服裙，熨烫过而十分齐整的裙角从椅子上垂落下来，太过洁白的校裙跟眼前老旧的店铺有些格格不入，但看多一会儿却又觉得很是和谐。
“这个是你同学啊？”在一边修理单车的男人开口问道。
“对，我们小学是同一间，后来才转去我们中学。”罗渽旻说话的语调微微扬起，听起来心情不错，“她刚刚在街上不小心跌倒了，我带她上来处理下伤口。”说完后她似乎想起什么，眼神转向李佳灿，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如果你不同我打招呼就不会跌倒了…”
“啊？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才跌倒的！”李佳灿立刻说道，明明是她自己滑板技术烂，还麻烦罗渽旻帮她消毒伤口，看着罗渽旻愧疚的神色她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摆摆手，“真的不怪得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罗渽旻本还想说些什么，一边的父亲便开口道，“是渽旻朋友的话以后可以多过来玩。”
“爸，这哪有什么好玩，难道你要教佳灿怎么装单车吗？”
这是李佳灿第一次听见罗渽旻用这样高声的语气讲话，她不由得小声说道：“其实我不会骑单车…”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罗渽旻对李佳灿笑着，湿润的双眼里是碎碎的光。
“真的？”李佳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罗渽旻轻轻点头。
“啊，谢谢你！”李佳灿开心地笑起来，她没注意到对方因为她的笑容而微微愣住，然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被白炽灯映照的温柔碎光满溢在眼睛里，全部轻落在李佳灿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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