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佳灿坐在狭小的谈话室里，训导主任和她面对面坐着，她双手手指紧紧勾到一起，却没躲开对方的眼神。
训导主任看着眼前眼神倔强的女孩子，神色不变，“你保证那包烟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我不抽烟。”李佳灿摇摇头，“你可以打电话问我阿妈，她抽烟很多年了，但我从没抽过。”
训导主任沉默几秒后再开口问她，“那包烟你确定是黄仁筠的吗？”
李佳灿顿了几秒，事到如今她没有必要再隐瞒任何事了，只是照实说道，“前段时间我看见她买了这包烟。”
“那你有没有见过她抽？”
李佳灿顿了几秒还是微微点头，又立刻补充道：“但她从来不在学校抽的，”说完后她又看了眼隔着玻璃门，背对着自己坐在另一间谈话室里的黄仁筠，眼神里满是担忧。
李佳灿到现在也依旧没搞清楚到底是谁把烟放入她的书包里。如果是黄仁筠那对方根本没有必要替自己开口辩护，而且黄仁筠的性格向来是做过的绝不说不，没做过的死也不会认。学校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老师真的会相信她们两个吗，就算相信了那要怎么查清楚到底是谁把烟放到自己书包里呢。
黄仁筠为了不让自己被误解甚至开口主动承认那包烟是她的，所以李佳灿更不想看到对方因为抽烟这件事被记过。但她知道学校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如果黄仁筠被记过，成绩表上的等级评价就会受很大影响，这绝不是李佳灿想看到的，但如今她除了被困在这里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谈话室外传来敲门声，李佳灿抬起头，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映入她视线中，她还没反应过来罗渽旻就朝她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接着神情又立刻变得严肃。训导主任起身开门问对方：“什么事？”
“老师，我有些紧要的事要跟你说。”罗渽旻的语气不再像平时那般柔和，明显压低的声线在谈话室里回荡着。像罗渽旻这种优秀学生训导主任也是很面熟的，没有犹豫便点头走出门外。
罗渽旻这般严肃的神色李佳灿之前从未见过，恍然间她想起罗渽旻下午对自己说过的话。
“佳灿，不要担心。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来的。”
李佳灿忍不住鼻尖有点酸涩地笑起来，无论罗渽旻是来做什么的，但她真的等到了。
她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罗渽旻肯定是来帮自己的。对方明显比自己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佳灿看着在外面跟罗渽旻谈话的训导主任脸色越来越严肃，但她现在已经什么也不担心，什么也不怕了。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她怕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佳灿坐在谈话室里已经好一阵，她的腰因为长时间坐在椅子上而隐隐作痛，她正想着门外两的人的谈话究竟什么时候会结束，训导主任便推门走进来，“今天就先到这里，你走吧。”
“不用记过了？”李佳灿没反应过来。
“刚刚那位同学与我说，她中午见到有个同学进你们课室翻你的书包，我明天会与其他老师讲明这件事，至于学校之后怎么处理，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定夺。这件事暂时不会通知你们家长，等有了明确结果我们会再详细告知，今日就先到这里。你同黄仁筠都可以走了。”
李佳灿有点愣住，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走向，而且这事大概还是罗渽旻告诉训导主任的。看着训导主任对自己比刚才要缓和许多的态度，李佳灿微微点头说好。
李佳灿扶着腰慢慢站起身，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腰部，出了门才看见罗渽旻还站在门边，对方看到自己后立刻开口问道，“你没事吧？训导主任怎么说？”
看着对方如此担心的神色，李佳灿也不禁觉得有点累了，“没什么，他说要找那个翻我书包的人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那这下就没事了。”罗渽旻笑起来，觉得自己终于帮上了忙。
“我怕对方不承认，你真的看到了吗？可不可以跟我说是谁？”
罗渽旻低头安静了几秒，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李佳灿，“是李嘉宜，你以后见到她要小心点。”
李佳灿还没来得及生气，旁边的人一句脏话就骂出来，“屌佢老母佢死紧。(操他妈她死定了)”
她看见黄仁筠也从隔壁的谈话室扶着腰走出来，隔着校长室的门也照样破口大骂，显然是听到了自己和罗渽旻的谈话。
李佳灿想要拉住黄仁筠却只见对方已经气势汹汹往楼梯口走去。李佳灿在身后一瘸一拐地喊黄仁筠的名字，对方却丝毫也不停，很明显是要找李嘉宜算帐。
罗渽旻赶紧扶着李佳灿一步步往前走，楼梯口旁是老师专用的电梯，学生是是不准搭的，但李佳灿已经顾不得了，她赶紧按下电梯键，罗渽旻犹豫一下还是陪她进了电梯。
李佳灿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李嘉宜已经走了，但她知道对方又爱放学后留在课室里温书，所以她颇为不安地看着电梯的电子屏幕，随着楼层上升屏幕上数字渐渐变化。
然后罗渽旻牵住李佳灿的手，“没事的，我会拦住她，你不要担心。”
罗渽旻的手掌有力地牵住李佳灿的，对方勾出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刹那间李佳灿只觉得有什么在心脏处绽开，变成点点滴滴的碎光融进她的心里。
电梯门一开，罗渽旻松开她的手就跑出去。
李佳灿愣怔着看着自己的手心，暖暖的温度还停留在手掌上，她只觉得胸腔里是满满的暖意，下一秒她跨步走出电梯。
在今天之前，李佳灿绝没想到罗渽旻可以为了自己而付出到这个程度。她跟对方只有英文课才会见面，每次谈话也都是日常问候，只偶尔有两三次一起中午吃过饭。
以前低年级她们同班时罗渽旻还是女班长，出了名的文静乖巧。虽然李佳灿知道对方是人群里最善良正直的那类人，可为了保护自己而毫不畏惧地站出来，大胆地说这是跟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个女生做的，也是绝对需要很大勇气的吧。
李佳灿从未想过，原来在安静寡言的外表下，罗渽旻其实是个这么勇敢而坚韧的女孩。
黄仁筠一脚踹进C班课室，课室里此时只剩下两三个男生和李嘉宜。看到对方进来时如此气势汹汹脸色十分地臭，大家还有点疑惑。几个男生看着黄仁筠直接朝着李嘉宜走去，对方还坐在椅子上，黄仁筠一把将人的桌子掀翻。
几个男生立刻站起身质问黄仁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刻门又被推开，罗渽旻看到李嘉宜的桌子都被掀翻，赶紧跑过去站在黄仁筠身前拦住她。黄仁筠本来也没想着要动手，她已经不是低年级那个不良少女了，她双手插着腰，脸色难看得很。
她一脚踩在李嘉宜倒了地的桌子上，李嘉宜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切吓愣了，她想过种种对上黄仁筠的后果，但当真的迎来了时却又后怕了。
“顶你个肺你竟然调走我包烟放到李佳灿书包里？她差点就被记过你知不知道？”黄仁筠隔着好心拦住她的罗渽旻伸手指着李嘉宜骂。罗渽旻看对方似乎只是想骂人的样子便退开两步。李嘉宜看到罗渽旻的眼睛完全不对上她的眼神，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哦，你肯定知道啊，你就是想她被记大过是不是？她根本就没有得罪你你凭什么这样对她啊？”
李嘉宜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好几秒也说不出话来。
李佳灿用力推开门之后就对黄仁筠喊，“喂，你不要冲动！”说着就一拐一拐地走到黄仁筠身边。
这时一个男生上前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班的乖学生，知道A班有人抽烟就觉得学校会查，跑去把我的烟放到李佳灿书包里搞得她被人差点记过，你说她过不过分？”
这时身边的几个男生也沉默了，既然是李嘉宜自己这样做，他们也没办法说出什么维护的话，只是眼前的男生有点不死心，“你有没有证据啊？”
这时黄仁筠倒是沉默了，她看向了罗渽旻，毕竟罗渽旻跟李嘉宜是同班，关系又还可以，她也不能随便指着人家说是对方看见的，以免罗渽旻难做人。
但罗渽旻自己大方地承认了，“是我，我看见了，所以我跟训导主任说了。”
几个男生显然也很震惊，平时跟他们相处时李嘉宜一直都很开朗温柔，他们完全想像不了对方竟然能做出这种事。他们也知道罗渽旻是不会撒谎的人，男生深深地看了罗渽旻一眼，默默地退开了。
黄仁筠突然留意到这个男生好像就是李嘉宜喜欢的C班的男班长，只是这个男班长听说喜欢的却是罗渽旻。黄仁筠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瞪了李嘉宜一眼，“如果以后你还敢做这种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嘉宜愣愣地看着黄仁筠转身离开，李佳灿一句话都没跟她说，甚至连正眼都没给过她。她没想到会有人发现是自己做的，还是罗渽旻告发的她。她望向罗渽旻，却见到平时关系不错的对方也跟着李佳灿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我真的很生气。”黄仁筠的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课室门口等李佳灿收拾完书包，罗渽旻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们。黄仁筠这才反应过来她得跟罗渽旻道谢，便转过身跟罗渽旻说道，“这次真的谢谢你，不然佳灿肯定要被人记过。”
罗渽旻笑了笑，“没关系，还好我看见了，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也没想到她可以做出这种事。”这时李佳灿背起书包走出了课室，声音低哑得很。
黄仁筠猜到对方大概内心很不好受，拍了拍李佳灿的肩膀，“我们走吧。”
“好。”
送走了就住在学校附近屋邨的黄仁筠，而李佳灿受了伤所以走路的步伐稍慢，罗渽旻跟着她的步伐节奏慢慢走在街道上，两人一起走去轻铁站准备搭车回家。
“你今天是在等我？”李佳灿望向罗渽旻，对方点点头，“对，我原本想等你跟训导主任说完话才找他讲，可我怕他留你到很晚都不肯放你走，所以就提前敲门跟他讲了。”
李佳灿沉默几秒，然后声音低哑地问，“我不是怀疑你，只是…真的是她做的吗？”
她绝不是不相信罗渽旻，而是她无法相信昔日好友竟对自己做得出这种事。罗渽旻也深知对方问这句的理由，语气变得慎重，“我真的亲眼看见了，她趁大家中午外出吃饭课室里没人在时翻了你的书包。”
李佳灿几秒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跟李嘉宜并没有吵架，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很不合适，以前中三时我们玩得挺好，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很看不起成绩不太好的人，甚至也有点看不起我，所以我才没跟她继续一起。”
“她很看不起仁筠，因为仁筠以前低年级的时候很叛逆，但仁筠一早就已经不是这样了，所以我才能跟仁筠成为朋友。”
罗渽旻并不是感受不到李嘉宜平日的嚣张与自满，尤其她们还是同一班，有时会中午还会一起吃饭，但她没想到对方会把李佳灿逼到这种地步。
“还好仁筠愿意跟我一起玩，不然我可能就真的就自己一个人了。”
罗渽旻听到这愣了愣，她轻轻扯了扯李佳灿的书包带，对方这才抬起头看她。罗渽旻勾起一个漂亮的笑，“你还有我啊。”
李佳灿愣住了，她没想到罗渽旻会这样回答她。不知不觉间罗渽旻好像就这样轻易地走进她的界线里，而她也无意间走进罗渽旻的内里。两条平行线忽地有一条改变方向，朝李佳灿倾斜而去然后交叉在一起。
在路灯的照耀下两个影子又融在一起。
李佳灿安心地勾着罗渽旻的手臂，“谢谢你今天帮我。”
“不用客气。”
“所以，改日我请你吃早餐吧？”
罗渽旻愣了愣，看着李佳灿望着自己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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