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灿/娜俊/星辰
*关于仿生人们与爱的故事
1.
“今天是距离陨石堆袭击地球距今的第五百年。起初的天灾没有引起人类注意而导致他们损失惨重，这五百年来存活下来的人类与被创造出来的仿生人协手建立起在地表下方的地下城市，在全人类的历史发展过程里，仿生人提供了重要的帮助。如今仿生人是人类最重要的伙伴⋯⋯”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自我意识从云端退出，一切程序在眼睛睁开的0.2秒后开始启动，从床上坐起身，“几点了？”
他打量了一下房间，电子数字在他的眼前投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回答了他。
“早上好，东赫，现在时间是早上零九点三十分。”
“看看今天的新闻吧。”
“好的，现在为您播放的是云端仿生人新闻站所带来的最新报导。”
“今天是距离陨石堆袭击地球距今的第五百年。起初的天灾没引起人类的注意而导致他们损失惨重，这五百年来存活下来的人类与被创造出来的仿生人们协手建立起在地表下方的地下城市⋯⋯”
原来他休眠时候云端播的就是这则新闻。大部分仿生人其实不需要睡眠，在东赫出产年代所制造的仿生人身体内部不再完全追求与人类相似，但与人类生活太久，不知不觉他也被人类所影响。
每晚休眠时间其实大脑还清醒着，他会在所有仿生人都能登录的云端里随便逛逛，听听音乐，看看以前的电影打发时间。他翻身下了床，洗个澡后换上许久没穿过的正式军队制服，对着镜子随便看看就出发了。
他的手指按了按舱门按钮，走出舱门后跟正在附近巡逻的一个仿生人打了招呼。
“早上好，东赫，你要去哪里？”
“喔，理查，你今天询问我的语气变得更自然了。”
穿着军装被叫做理查的男性仿生人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谢谢你，我很开心听到你这么说。”
“我有事要出去地下城。”
“好的，请让我例行扫瞄一下，”理查的瞳孔放大了一点，望了望东赫的全身。
“关卡检查通过，无任何可疑物品，请直行乘搭A02号车通往基地门口。”
“多谢。”东赫对他挥挥手，理查停顿一秒，也对他挥了挥没有进行肤色涂漆闪着蓝光的手。
Lily曾经问过东赫为什么理查跟他外表设计得不一样，她总对东赫能说看出来他是仿生人的原因是他没有参加过训练，走路站姿都太过随意没个军人的样子，而理查则没有在外表做任何涂漆与装饰，一眼看起来更像是机器人。
“为什么理查不像你这样做得这么逼真呢。”
“因为他被设计的目的是成为与人类并肩的战友，所有仿生人的优先程度排名第一都是人类，遇到一切问题他们会选择优先牺牲自己。如果制造者把战斗型仿生人做得与人类区别越大，那人类指挥官和军人就能意识到两者的分别，在关键时候做出更加客观的判断。”
“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可以让人类不会因为战斗型仿生人与自己太相像而产生多余的感情，在必要时候也可以优先牺牲仿生人是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他看着Lily睁大的双眼，“那东赫呢？”
“嗯？”
“东赫的优先顺序排名第一的也是人类吗？”
“这当然，”东赫扬起了嘴角，“仿生人是人类最重要的帮手与伙伴，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为人类献出一切。”
“不行，你要多爱自己一点。”
东赫看着女孩皱起眉头，不由得笑了笑，“这两者不冲突啊。”
Lily摇了摇头，认真地对东赫说道。
“我觉得人类不值得。”
从专车上跳下来的无人机扫瞄完东赫的ID后朝车门方向伸出机械臂，示意他上车。他上车随便找个位置准备坐下，才留意到小小的无人机右腿好像缺了个零件，以致于上车时两脚的速度不太一致。他拍拍坐在驾驶座的无人机的头部，专职开车的无人机转向他，屏幕表面打出一个问号。
东赫指了指已经把自己贴着车门站好的查票无人机，跟开车的无人机说，“我要修理一下你伙伴的腿，”说着便蹲下身去查看负责查票的无人机，轻轻拉起对方右腿，检查几秒便发现确实是少了个零件，这种腿部的衔接零件在普通无人机身上很常见，他的维修包里刚好有。
他手指轻按自己的太阳穴，瞳孔开启扫瞄模式，眼眸上漫起一丝丝的蓝光，认真地给无人机装好腿部的零件。
“好了，”东赫站起身，查票的无人机原地转动了两圈，确认腿部状况没有任何问题又自动重新贴着车门站好。东赫转头看向坐在驾驶位上的另一个无人机，只见对方屏幕上打出了个笑脸，然后是个粉得不能再粉的爱心，他笑着摸了摸它光滑的头部后重新找位置坐下，“我们出发吧。”
巴士随着舱区马路开到基地通往城市的出入闸口，东赫要在这里下车再去坐少尉给他们批的军用专车。仪仗队的人已经在等自己，他跟仪仗队之前已经见过两次，跟他一起早期服役过的士兵现在都已经很年迈，近年来他已经参加了两次葬礼。
仪仗队的士兵依旧如往日一般严肃，他在专车最后的座位上坐下，专车便载着全是人类的仪仗队和东赫唯一一个仿生人出发前往地下城里的殡仪馆。
在隶属H城的军队里服役这么久，东赫进城的次数依旧不多。在很久以前他们有过一段黑暗的战争时期，为了争夺越来越少的资源，两国便会暗地派出军队去抢夺，不管是赢的一方还是输的一方自然都是损失惨重。
在他服役的第二十年开始是暗战最激烈的时候，一队又一队的军用仿生人与人类混杂着的士兵离开基地后就没再回来，然后基地里又会迎来一批新的士兵。刚记住没多久的许多名字就这样永远从世上抹去，后来东赫便从来不再主动接近谁，他不想再经历失去亲近战友的痛苦。
东赫就是在那时认识卓安的。卓安读过很多书，他本要投身于教育，却因为国家响应而入伍，见他一人在那检查基地里的无人机也没人跟他说话便主动来问他名字，还告诉东赫要记住他的名字。现在想来卓安可能猜透了他的想法，知道自己因为不想伤心所以选择不再主动接近别人，便只是坚定地告诉他，“因为我会回来的，所以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卓安说到做到，刚开始连续两次的出战任务，他都是少数几个回得来的人。东赫总会想起他没去休眠的那个凌晨，他没关掉温度感应系统，站在基地的入口吹冷风。巡逻的仿生人问他怎么不回休眠舱，他说自己在等人。
他来回走了好几个小时，甚至还去买了包卓安喜欢抽的烟，好奇地点燃一根。尼古丁对仿生人不起作用，所以他除了闻到了烟的味道，一点其他感觉都没有，他便想着把它灭了扔到一边，结果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你成年了吗就抽烟？”
他立刻转过身，眼前是满身血污的卓安。那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一辆轮椅上，身后是推着他前进的伙伴。他看着卓安空荡荡的下身愣了好几秒，连忙跑上前去递给对方食堂阿姨给自己留的烤红薯。卓安坐在轮椅上高兴地跟东赫说，“这次回来了三十个。”
两百个人回来了三十个，而卓安虽然失去了一条腿，但还活着，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跟多年前的世界战争不一样，这样的暗战是一时时的，今天不同国家之间可以微笑和谈，明天就能暗地扛枪对战。但从那以后一切好像慢慢稳定下来，几十个国家再次重新一起签订协议，决定把目标都统一放在地球以外，一起尽力寻找新的家园。毕竟地球的资源总有一天会耗尽，而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又一次毁灭人类的天灾。
所以当大家知道以后短时间都不会再有战争的时候，很多人都放心地退伍了。每年招收的新兵也不再像以往那么多。卓安也在收到表彰后光荣退役，如他所愿去当了一名老师。自此之后他跟卓安大部分时候都是通过视频通话互通近况。
他看着卓安慢慢地从一个人，变成与爱人在一起的两个人，再有了孩子变成三个人。眼看着卓安慢慢变老，每次通话都比以前苍老了些，而自己看起来依旧像是个接近成年的男孩。前段日子刚好是东赫服役满一百年的日子，也是他寿命结束的日期。
现任少将问过东赫愿不愿意继续服役，服役纪录良好的仿生人可以有重新改造后继续服役的机会，也就相当于一次新生。他同意后便被送去工厂里进行更新，一切记忆被保存下来，只是更新了一次身体内部。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但其实过程很复杂，失败机会非常高，毕竟是整个大脑的移植，但他还是愿意去尝试。
工厂没有给东赫配一个像其他仿生人那样能产生许多相应变化的承载体，而是继续让他使用跟以前差不多样式的躯体，他的意识已经适应这样的躯体许久，不做太多更改才是最好的。
进工厂更新前他怕更新失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卓安了，临去前还跟卓安通了次电话。满头白发的卓安隔着投影给他看自己几岁大的孙子，跟他说我们已经这么久没见了，让东赫改天放假了去城里看他，在他家吃饭。东赫笑着点头说好。但没想到自己刚更新完后的几天就收到对方离世的消息。卓安的家人这才告诉他卓安几年前就得了癌症，只是一直不想告诉他。
仿生人从认识每个人类的那刻起，跟他们的每秒相处都是无法逆转的倒计时，仿生人有机会重生，而人类的人生只有一次。
殡仪馆在城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因为是人类的葬礼，为了庄重的仪式感，仪仗队的士兵都由人类组成，和在殡仪馆工作的所有人都是人类一个道理。灵堂里放着卓安彩色的照片影像，最前面的墙上回映着卓安生前的影像默片，有些服兵役的回忆纪录还是东赫提供的。他走过去跟卓安的家人们打招呼的时候，小孩们也一下认出了他。
“跟爷爷一起穿军装合影的哥哥原来是仿生人啊。”
东赫笑了笑，蹲下身任由小男孩帮他在胸前别好白色花朵，在灵堂前三鞠躬后再与卓安的家人们互相鞠躬。灵堂里坐满许多人，很多都是卓安的学生。卓安的家人上台发表感言，提到卓安半辈都献身于教育，而人生中的年轻时期都在战争时期的军队度过，提到这里时东赫能感受到许多停留在自己身上这套军服的目光。
忽然身边有谁坐下了，东赫转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他露出微笑。
“瑞克！”
他没想到瑞克也会来，瑞克是当年暗战里存活下来的少数士兵里的其中一个，后来退役了东赫便很少再有机会与对方联络，原来今天对方也来了卓安的葬礼。瑞克看着模样一点也没变的东赫叹了口气，“我们是老了，可你依旧还是老样子呢。”
“你哪有老，精神还好得很呢，”看着瑞克充满活力的眼神，东赫不由得笑起来，“就只有你来了吗？卡尔，阿升他们呢？”
瑞克叹了口气才开口道，“都走了，卡尔五年前走的，阿升上个月。”
东赫本以为自己没被邀请参加葬礼的话那其他人都应该还好好活着才是，却没想到最熟悉的其中两个战友都已经去世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瑞克告诉他不要紧，毕竟大家都以为东赫作为仿生人的寿命已经结束了，所以才没邀请他来葬礼。
葬礼结束后东赫陪着瑞克的家人站在殡仪馆外，仪仗队的士兵奏着庄严的管乐，几位士兵负责抬起盖着国旗的棺木，模样肃穆地走上灵车。东赫跟满头白发的瑞克拥抱道别，“我会想你的。”
“有时间就记得来城里来找我下棋，我们几十年没一起下过棋了。”
“好。”
火化的地方是在处很小的舱室里，殡仪馆的人把棺木推进火化舱里。舱门缓缓地关上，东赫沉默地低下头。
再见了，卓安。
whale.sport.blog 